邹陶嘉:从古泰州周氏看社会代际传承

作者:邹陶嘉发布日期:2013-07-15

「邹陶嘉:从古泰州周氏看社会代际传承」正文

一、泰州丛桂坊周姓的文脉相传

最近看郝祥满博士的著作《日本人的色道》,其中一个篇章引用了南宋泰州人周《清波杂志》卷四的“倭国”条:“顷在泰州,偶倭国一舟飘泊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至郡馆谷之。或询其风俗,所答不可解。旁有译者,乃明州人,言其国人遇疾无医药,第病人就水滨,杓水通身浇淋,前四方呼其神请祷,即愈。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他所云,译亦不能晓。后朝旨令津置至明州,迩便风以归。”

此条讲述了日本人的船偶被风浪吹到江苏泰州,日方得到泰州当地款待,并向周讲解了日本的风俗,如病人的浇水祷告,日本妇女向中国男人“接种”等,随行翻译为明州(今浙江宁波)人。

周,字昭礼,海陵(今江苏泰州)人,生于宋钦宗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一(公元1127年1月15日),卒年不详,但有文献记载,至宋庆元戊午,72岁的他仍然在世。《清波杂志》写于南宋绍熙壬子。周之父周邦,字德友,号松峦,终生不仕,在各地任幕职。也曾著书立说、藏书交友,任职时曾带儿子前往各地,对儿子有很大影响。周虽然出生于簪缨世族,一生却没有做过官,不过他游历过不少地方,读了不少书,是江右有名的饱学之士。晚年,他侨寓在杭州清波门下,写出了十二卷的《清波杂志》。《清波杂志》是一部较为著名的宋代笔记,书中记载了宋代的一些名人轶事;保留了不少宋人的佚文、佚诗和佚词;记载了当时的一些典章制度、风俗、物产等。他的著作,除了《清波杂志》十二卷外,现存的还有《清波别志》三卷、《北辕录》一卷等。

目前百度百科将“周”称为钱塘人、周邦彦之子是为谬误。据学者方健的《<全宋诗>辩证释例》讲,《全宋诗》中周生年、籍贯、父名皆误。卷2333周小传云:“周(1126―?),字昭礼,淮海人,邦彦子”。11字中存在3处失误。周固然生于靖康元年,但其生日可考,为十二月初一日,以公元纪年计,已是1127年元月十五日,故应括注为1127年。周为海陵(今江苏泰州)人,此称淮海(今江苏扬州)人,大误。宋人自署淮海,为较大地域范畴,约略指江淮之间地望,是泛指而非实称地名。其相对应的治所亦非今之扬州。如秦观以淮海名集,其为高邮人;张耒时亦自署淮海,其为淮阴(今江苏淮安)人。此乃缺乏历史地理常识之误。之父乃周邦,但因著名词人周邦彦(1056―1121)名气太大,前人已多误,编者不过沿讹踵谬而已。

南宋,泰州为军事州,属淮南东路。高宗建炎四年,兴化县改属承州,泰州辖海陵、如皋、泰兴3个县。绍兴五年,泰兴县改属扬州,兴化县废为镇并附入海陵县,泰州辖2个县。绍兴十年,泰兴县改属泰州,泰州治所一度移至泰兴沙上。绍兴十二年,泰兴县再次改属扬州。绍兴十九年复设兴化县,仍属泰州。孝宗乾道二年,兴化县改属高邮军,不久又属泰州。淳熙四年,兴化县再次改属高邮军,泰州仅辖海陵、如皋2个县。

十二卷的《清波杂志》涉及到古泰州的条目至少还有5条,分别为:

卷二的“蔡京东明谶:徽宗召天下道术之士,海陵徐神翁亦至。神翁好写字与人,多验。蔡京得“东明”二字,皆谓东明乃向日之方,可卜富贵未艾。后京贬死潭州城南五里外东明寺,比之六贼,独免诛戮。或谓以其当轴时,建居养、安济、漏泽,贫有养,病有医,死有葬,阴德及物所致。其然乎?当是时,有司观望,奉行失当,于居养、安济,皆给衣被器用,专雇乳母及女使之类,资给过厚,常平所入,殆不能支,致侵扰行户。宣和初,复诏裁立中制,未几遂废。”

卷三的“王俊问道:当灵素盛时,一日,有诏两学之士问道于其座下,且遣亲近中贵监莅。灵素既升座,首召学博士王俊。久而不出,既出,乃昌言:“昔吾先圣与老聃同德比义,相为师友,岂有抠衣礼黄冠者哉!”闻者骇然,各逡巡而罢。王,海陵人,历宰掾,分符而终。近万元享典乡郡,虽载姓名于《图经・人物志》,偶遗此一节。”

卷三的“琼花:琼花,海内无二本,唐人谓“玉蕊花”,乃比其色。许慎《说文》,琼乃赤玉,与花色不类。家海陵,海陵昔隶维扬,亦视为乡里,自幼游戏无双亭,未见甚奇异处,不识者或认为“聚八仙”,特以名品素高尔。后土祠前后地土膏腴,尤宜芍药。岁新日茂,及春开,敷腴盛大,纤丽富艳,遂与洛阳牡丹并驱角胜。孔毅父尝谱三十有三种,续之者才十余种,夫岂能备,固宜有所增益。钱思公尹洛,一日,幕客旅见于双桂楼下,见小屏细书九十余种,皆牡丹名也。洛花久污腥膻,扬花在今日尤当贵重。

卷十的“捍海堰:熬波之利,特盛于淮东,海陵复居其最。绍兴间,岁支盐三十余万席,为钱六七百万缗。于以佐国用,其利博矣。自增置真州一仓,遂稍损旧数。捍海置堰,肇自李唐。国朝范文正公稍移其址,叠石外固。厥后缺不常,随即补治。淳熙改元,复圮于潮汐。时待制张公守郡,益加板筑,不计工费,唯取坚实。官赀不足,阴以私帑益之,迄今是赖。侍御史李粹伯记其成。是年适在乡里,乃得其实。”/r

卷十的“雪醅:酝法,言人人殊,故色、香、味亦不等。醇厚、清劲,复系人之嗜好。泰州雪醅著名,惟旧盖用州治客次井蟹黄水,蟹黄不堪他用,止可供酿。绍兴间,有呼匠辈至都下,用西湖水酿成,颇不逮。有诘之者,云蟹黄水重,西湖水轻,尝较以权衡得之。向还乡郡,饮所谓雪醅,亦未见超胜。岂秫米日损、水泉日增而致然耶?抑酝法久失其传?大抵今号兵厨皆有此弊,不但泰之雪醅也。

香港今有兰桂坊,泰州古有丛桂坊。清夏荃《退庵笔记》卷十记载:“丛桂坊周姓为泰州望族,远祖周敬述成都人,北宋雍熙间以秘书丞身份任泰州知州,卒于任,后人遂在泰地定居。”海陵周氏是个大族,自宋初以来,世代簪缨不绝。周的曾祖周种,官至集贤修撰,历知桂州、广州;叔祖周方崇官,至礼部侍郎;族叔周麟之,做过同知枢密院事。

丛桂坊的周姓名人除上述外,还有周孟阳。

北宋祥符八年(1015年),范仲淹和滕子京同登进士第。天圣元年(1023年)同到泰州,范仲淹任西溪盐监,滕子京任州府通判,结下深厚友谊。他们又结识了泰州人胡瑗、周孟阳和随父来泰州的洛阳人富弼。滕子京职务仅次于州守,掌握实权,而生性洒脱,好郊游,固在州署内建文会堂,以为五人聚会之所。范仲淹曾诗题《书海陵滕从事文会堂》以记其事。

《崇祯・泰州志》中所言“一学许周查,三千(应为“仙”)徐陈唐”, “一学许周查”是宋代泰州的民谚,指当时泰州三望族:1、许元,字子春,为江浙荆淮制置发运使,擢天章阁待制,家住泰州城北;2、周孟阳,字春卿,祖籍成都,宋宝元元年进士,官至天章阁待制,家住泰州丛桂坊;3、查道,字湛然,为龙图阁待制,奉使契丹,进右司郎中,家住泰州进德坊。

周孟阳有诸多善举于州人,曾修泰州南山寺宝塔。南山寺宝塔旧址位于南山寺东南,砖砌三层八面,又叫文峰塔或周公塔。《道光泰州志》注“南山寺塔”时曰“在寺东侧有古砖塔,上勒周公塔三字,疑宋周孟阳家所建,明正统四年知州黄性开凤池于棂星门外,塔影入池形如笔立,因名‘凤池笔颖’”。“凤池笔颖”为“海陵前八景”之一,该塔1968年被拆除。

除南山寺宝塔外,一说市内周桥亦与周孟阳有关,在民国七年的泰州城厢图上即标为“周桥”。另一说,因该桥在州衙之南,故名“州桥”,在民国三年的泰州城厢图上即标为“州桥”。民国期间夏兆麟《吴陵野记》卷一,对横跨玉带河的周桥有“城内周桥由宋周孟阳而来……今有称为州桥者误也”的论断。

二、泰州草河头周姓的富不过二代

周氏(吴氏)住宅位于市区涵西街17号,建于清咸丰年间,后来经过扩建,整个建筑按照四条轴线排列,14个天井组成各自完整的10多个院落,共有大小房屋九十九间半,不仅是泰州规模最大的古民居,也是苏中苏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古民居。后建于民国年间的蝴蝶厅,彩色水磨石地面至今图案分明、色彩鲜艳。据考证,这是苏中地区第一块用西洋工艺建造的水磨石地面。

据地方耆老讲,周氏住宅系周彬(字文涛)在太平天国时期发家所建。《续纂泰州志・笃行》与《吴陵野史》中均有“周文涛传”,引录如下:

《续纂泰州志・笃行》:“周彬字文涛,以居积致富,资雄一乡。为人刻苦沉毅,遇事甚有担当。邑中有大兴作,如修学宫、尊经阁、北关外吊桥,彬皆独出巨资,自身督役,决不假手他人。以故工坚、费省,蒇事甚速。生平尤喜培植士林,凡会试公车(士子赴京考试旅费等)、乡试卷烛、书院膏火皆输巨款,以助经费。其他善举,皆知无不为。慕文好施,始终不倦。子锡恩字燮卿,江西补用道。”

《吴陵野史》:“周文涛名彬,以字行。微时,贩售鸭卵为生。有戚自太平军至,主于其家,后归故里,囊存周处,久不复至。启视之,则储金累累然。由是经营生计,家日益富,最盛时,达九十余万。居尝语其子曰:持盈保泰有三要:勿作官、勿开典、勿营钱庄。能如此,可永为富户也。讵周殁,其子不能守遗训,捐分省补用道,钱庄、典肆亦先后成立,不五十年,资产乃荡尽。人于是始服周之卓识,为不可及也。子锡恩字燮卿。”

周文涛发家后,就在泰州草河头西侧营建了这一宅第,超过明末清初泰州宫、陈、俞、缪四大乡绅的府第,华居泰州之首。其子周燮卿不能遵父遗训,开典当、开钱庄、捐官,未五十年,遂将家产荡尽,成了个败家子。由于其用钱捐的官,没有地方上任,泰州有民谚 “周燮卿做官――没处到任。”家败后所有的房屋全部卖给了吴熙彭,成了吴氏住宅。

三、反观我们的时代

泰州丛桂坊的周姓文脉相传,前后九世中进士者即有二十人,有“科第之盛,甲于海内”之美誉。周桥已非原貌,南山寺宝塔也在文革中被拆除(目前该市正筹划复建),但周的《清波杂志》等著作,则像北宋的《清明上河图》一般向我们讲述着南宋的风土人情;范仲淹的《书海陵滕从事文会堂》所述其与泰州名流周孟阳等的文人之交,则更是令人神往。丛桂坊周姓的代际传承本质在于传道,有个道统存在。

而泰州草河头的周氏仅仅局限于物质层面的法人继承,加之继承者不善操持,不过两代人,豪宅就已转售吴姓人家。虽然老宅还在,但除了古建筑本身的建造特色可看外,能够传承下来的精神文化则较为阙如。

国家和社会,有如一个有着几千年家史的大家族,风风雨雨走到今天,是创造出不朽的时代文明传承给后代,还是仅仅忙着赶造一些钢筋混凝土的围城来等待岁月的风干?两种代际传承的结果,给了我们一个极具启发性的思考。

作者简介:邹陶嘉,江苏泰州人,1999年至2003年就读于兰州大学国际政治系国际政治专业,2003年至2006年在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传播学专业攻读硕士学位。目前为独立策划人,主要提供品牌类咨询及策划服务,业余从事地方文史研究及写作。

上一篇 」 ← 「 返回列表 」 → 「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