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立:极乐之忧」正文
作为人类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理想国,美国本是一群充满梦想的清教徒建立起来的,进入现代之后,美国也成为人类梦想的唯一出处,并将这种梦想变成一种商品,这就是电影。如今,好莱坞已经成为人类最大的梦工厂。作为一种美妙的商品,梦想的价值甚至超过军火和其他日用品。
《逆世界》和《极乐空间》是今年好莱坞推出的最有想象力的两部电影,这两部乌托邦式的电影预言了人类未来两极分化的危险。与宗教和民族的分化相比,财富将成为撕裂人类社会的最可怕因素。到那时,穷人将越来越穷,而富人则越来越富,最终形成一个分裂为两半的人类社会,一部分人享有富裕舒适的生活,更多的人则身处贫困而无力自拔。
《逆世界》借鉴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试图用爱情来拯救这种阶层分裂,这也给整部电影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意。相比之下,《极乐空间》则要残酷得多,因为这种残酷与暴力,《极乐空间》也更加彻底和批判,甚至更接近于现实,完全将未来变成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事实上,作为《第九区》的导演,尼尔・布洛姆坎普的这部电影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第九区》的放大。
电影将时间设定在距今150年之后的2159年,当时科技更加发达,以至于人类在外太空营造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生存空间――极乐空间。作为科技的代价,严重污染的地球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但大多数人还是居住在地球上,准确的说,地球已经沦为一个巨型监狱,地球人都是被隔离者,他们全部都是丧失公民权的穷人,只能依靠政府的施舍和救济来维持苟活。所谓穷人,就是居住条件恶劣,食物仅够温饱,没有医疗保障。因为技术的进步,工作全部由机器人来完成,所以人们都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生活来源。技术进步竟然导致人们陷入贫困,这也是技术的悖论之一。
技术的进步充分体现在国家的统治方式上。在这个未来社会中,国家已经完全机器化,国家由大量的机器人来承担社会治理工作。在国家面前,每个没有公民权的穷人都是潜在的敌人。无论警察还是普通公务员,都由冷酷而高智能的机器人担任。与此同时,每个人的身体都被植入身份编码系统,借助功能强大的机器人,国家对每个人都实施全天候的监视和管制。那些神勇无敌的机器人随时随地都可以逮捕和消灭威胁国家安全的“敌人”。
这些情景其实并没有超出奥威尔的《1984》和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太多。在这样一个不需要工作的世界,唯一的工作是制造用来工作的机器人。马克斯(马特・达蒙饰)幸运地在机器人工厂找到一份流水线工作,但很不幸,因为一次设备故障受到严重辐射,马克斯身体发生病变,只能再活5天。与此同时,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友有个女儿身患白血病,也急需要医疗。
事实上,当时的医疗技术已经非常先进,只要大脑没有死亡,治疗设备就可以使其瞬间恢复健康。在极乐空间,这些医疗设备几乎是家家必备的日用品,但地球上的穷人却无权享受这些医疗技术和设备。一些穷人为了给自己的家人治病,冒险穿越太空,来到极乐空间,却被当做歹徒击毙。
马克斯为了活下来,决定冒险进入极乐空间。作为代价,他参加了一场穿越太空的革命行动。与此同时,极乐空间正在进行一场宫廷政变,掌握机器人军队的德拉・库特(朱迪・福斯特饰)联手机器人制造商,准备颠覆温和的总统。马克斯从机器人制造商大脑中成功地获取了机器人原始程序。正当国家发起一场针对穷人的镇压行动时,马克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重新改写了所有机器人的程序。根据新程序,无论穷人和富人一样也享有平等的公民权,机器人不再只保卫富人而镇压穷人,一个个曾经残酷可怕的机器人变成正义的守护者。
《第九区》的成功不仅在于其商业性的动作片卖点,也与其现实批判精神有很大的关系。电影是现实的镜像,导演尼尔・布洛姆坎普很善于将梦想与现实、商业和文化结合得天衣无缝。在《极乐空间》中,穷人过着极其悲惨绝望的地狱生活,而富人却生活在一个灯红酒绿如梦似幻的天堂;对穷人们来说,他们对极乐空间的最大的渴望竟然是新鲜的空气、清洁的水,以及没有丝毫难度的医疗。
科学从诞生那一天起,就与宗教背道而驰,科学可以服务于社会,但更有可能被国家利用,从而使国家成为统治社会的利维坦。在电影《极乐空间》中,国家就是一台被一只手操纵的机器。所有没有公民权的穷人都被机器人统治着,机器人是人类的主人;相反,有公民权的富人生活在极乐空间,这里的机器人都是人的奴隶。同样的机器人,因为程序的不同,分别扮演着天使和魔鬼的不同角色。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批评道,在机器工业化发展的当代背景下,技术理性成为宰制社会的主要力量。人类文明最大的困惑是,技术的进步并不必然带来文明的进步,科学和技术是中性的,既可能造福人类,也可能助纣为虐。人性既有善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对邪恶者来说,技术的进步将赋予其更可怕的作恶冲动。
作为人类最疯狂的发明,国家同样只是一个机器;这个机器既可以营造一个天堂,也可以制造一个地域,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其程序系统,即软件。国家与国家的不同,其实就在于软件的不同。无论极权还是民主,其实都只是一种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