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光：在走向暴力中走向破产

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大陆盛行各种政治运动，这些运动贯穿的是"斗争"哲学，是以"无产阶级"的名义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专政既是党和政府凭借暴力机器实施的最重要任务，也是党和政府交给人民群众_可以通过揪斗、游街、吊打等方式去完成的最重要任务。因而就无须讲什么法治、什么秩序，那都是束缚革命人民的手脚的；而革命天然正义，只要披上革命的外衣，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实施暴力，用文化大革命的话说，就是把一切牛鬼蛇神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随着这种政治运动、革命暴力的泛滥，上至国家主席，下至平民百姓，被打翻在地、惨遭凌辱的不计其数，许多人因一句话被暴打，甚至被枪毙；象共产党员张志新烈士被枪毙前割破喉管的，也所在多有。

在中国革命中发展起来的"左"的政治思潮，至此充分暴露了它的荒唐和悖谬，让中共自己的优秀儿女和大批领导者们饱受迫害的，早已不是"国民党反动派"，更非"资产阶级右派"，而是"左"这一备受中共肯定和推崇的革命政治的"长子"。两次被打倒的邓小平终于觉悟到，左在中国革命中有很深的土壤，危害也更大，是主要危险。而_长期担任中共北京市委书记的彭真，坐国民党的监狱6年，坐共产党的监狱却有9年半，这一刻骨铭心的经历，更是让他感叹：这是我们党不重视法治的报应啊！不重视法治，是因为推崇人治，特别是由一个大家长式的人物说了算，而象毛泽东这样的革命大家长，早己形成"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情结，又长于发动群众运动，那任何与他的思想稍有不同的"同志们"，也就等于成了人人可得而唾之、诛之的异类，而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了。彭真复职并担任全国人大副主任和主任期间，高度重视法制建设，特别是宪法。从所谓"刀"治的"法制"，再到"水"治的"法治"，中国这才正式告别政治上的左与法律上的人治联手，导致社会长期动荡、折腾的状态，开始走上法治的秩序化的轨道。

然而，由于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的双重原因，不仅变相的人治仍然存在，"宁左毋右"依然是从政做官不言而喻的准则，也是中国思想理论的正宗标签，在官方表现为"四个划清"的"马克思主义"，在民间则表现为"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思想"_。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经济上的"放"与政治上的"收"始终并行，却非不悖，后者实际上一直干扰着中国实行"完全市场经济"体制，也无怪乎得不到西方国家的承认。进入新世纪，由于中国贫富差距继续拉大、政治腐败有增无减，而中国与西方国家的经济磨擦不断，这就给了中国左派以更大的生存理由和空间，也更加凸显毛式理念和文革色彩，即在威权领导下继续革命，甚至呼唤出了新的领袖。而左派们持守的一条基本的逻辑，即"唯我独正、非正即妖、妖必诛除"，或"我是好人，你反对我，所以你是坏人，坏人就应当被打"，"爱国"与"汉奸"就是这一极性二分法的当前最突出表现。

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左派们还是太容易健忘了，最早娴熟地运用这种二分法并诉诸于暴力机器的，是满清的统治者。而到了末世运偏消，19世纪末，当着他们向维新志士举起了屠刀，也就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后来的国民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共产党，共产党不得已走上武装斗争、暴力革命的道路，事出有因，完全可以理解。但问题在于，共产党只要不能走出历史的这一怪圈，不想让自己变成当年的国民党，更非满清统治者，就要在掌握政权之后，决然地放弃以暴力实践其思想观念、以暴力夺取并维护政权的逻辑。可惜，这一觉悟要到付出几次重大代价的十年浩劫之后了。

而今天，中国的左派一旦从语言的暴力走向肢体的暴力，自订"法规"、自行"执法"，破坏了中国大陆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有法可依"的局面，也就暴露了其思想理论的真实面目，宣告了它的完全破产！

不是当局一再严厉批判、严加限制的所谓的"右"，不是"自由主义"，而是当局一贯袒护、纵容的"左"，是唱着红歌、打着毛的旗帜的"左派"们，屡屡惹事生非，甚至公然跳出来为薄呐喊助威、鸣冤叫屈，搅扰了党国当前的秩序与部署，再现了文革的一幕，真是连冯小刚、张艺谋们也编不出来的黑色幽默！

中国的公民们，领导们，到了必须认真反思的时候了！反思左的思潮、理论根据，也反思产生左的文化土壤和政治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