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忠：“国家论述”――国民党能否重生的关键

作者授权爱思想网发布，转载须取得授权。

史上最激烈的中国国民党党主席选举尘埃落定，吴敦义以过半52.24%的得票率在第一轮直接胜出，跌破不少人的眼镜。然而，以“强势”之姿，誓要带领国民党恢复元气的吴敦义是否能使国民党东山再起，笔者难以乐观。

吴敦义当选后面临几大难题，首先当务之急是如何整合因今次党主席选举而更趋分裂的党内派系，焦点是如何获得洪秀柱及其支持者的信任。洪秀柱虽然连任失败，但是她的支持者仍占党员的两成以上，而且国民党最忠贞的党员大多集中在洪秀柱这一边，包括具国军系统背景的黄复兴党部。如果加上在党员属性上相近的郝龙斌支持者，则深蓝党员应占有三成以上，如何整合，这恐怕是浅蓝的国民党“本土派”领军人物吴敦义在胜选后最头痛的问题。诚然，以擅长经营人脉着称的吴恐怕会主动邀请洪秀柱和郝龙斌加入他的领导团队，不过洪是否愿意屈就于副主席或其他党内职务，则是另一个问题。

另一个吴敦义当选后不能不尽速处理的问题，是如何维持自从2005年连战首访大陆后与中共建立的互信关系。由于吴敦义的本土色彩浓厚，北京早已充满戒心，并率先在习近平发给吴的贺电中特别加重语气，寄望吴“坚定反对台独”、“把握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正确方向”，言下之意，是担忧吴敦义在“反独”议题上不够坚定、把握不准、容易摇摆。不过，由于吴敦义明确承认北京最在意的“九二共识”，加上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相信北京也只能积极寻求拉拢吴敦义，避免吴脱离12年来国共两党就两岸关系达成的“反独”共识。而吴在8月上任后将会有首次的大陆行，北京如何利用此次行程，拉近与吴敦义的距离，将会是不可忽略的观察点。

吴敦义之所以能在此次党主席选举中展现胜于预期的气势，一方面是因其本土色彩与进一步本土化的台湾主流社会较为接近，另一方面则与吴数十年来苦心经营地方人脉有极大关系。以此坚实的地方网络基础为后盾，不难预测，吴所带领的国民党将在明年底的县市长选举中开出较亮丽的成绩。

然而，吴敦义能否成功带领国民党东山再起、重夺政权，则是另一个议题。问题卡在吴敦义与年轻世代缺乏交集，不仅仅是吴年近古稀及根深蒂固的“白贼义”形象，更是国民党气势在2014年太阳花学运后一蹶不振的困境――让“天然独”世代“无感”的国家论述。

国民党传统的国家论述，是“连接中国”的国家论述。此论述承接来台后两蒋时代的传统思维，一直延续到近期的党主席包括马英九、朱立伦及洪秀柱任内。然而，这些对“中华民国”的国家历史、定位与发展方向的论述，对在太阳花学运崛起的“天然独”世代而言，已明显失去吸引力。

国民党“连接中国”的国家论述，包括两个层面。

其一，连接民国38年以前的中国大陆，追溯至辛亥革命与民国建立，甚至远至清末的同盟会与兴中会的国民革命时期，而这段还包括北伐、抗战、戡乱的历史恰恰是国民党忠贞党员最难以割舍的信念与情感之所在。重点是，如此的“国史观”对当下众多太阳花世代的年轻人而言，却是“与我无关”的“他国历史”。

其二，连接未来的“统一中国”。基于90年代以来台湾政治与社会的本土化趋势所导致的国家认同的变迁，在马英九与朱立伦两位党主席任内，国民党已几乎绝口不提“两岸统一”。然而，于民国13年通过的中国国民党党章虽然迄今经历了20次的修改，仍坚持强调“追求国家富强统一之目标，始终如一”。事实上，至今没有任何一位党主席敢在任内排除“两岸统一”作党的努力目标及未来的选项。

诚然，根据党章所揭示的涵义，国民党的“统一”主张，是“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然而，如此论述在民国38年后两岸分治长达近70年的今日，尤其是经济进步神速、国力日益强大却依然明确威权统治的“中国崛起”的当下，在台湾的年轻世代看来，实现此目标的可能性近乎“零”。加上连战以来的历届国民党主席不仅没有制定实现“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路线图，甚至在中共领导人面前不敢提出“中华民国”存在的事实。至此，笔者不禁要诘问包括新旧党主席在内的国民党高层及一般党员：党章所揭的“三民主义、统一中国”是否应该续存？如果是，该如何迈向此目标？

与此同时，众所周知的残酷现实是，经历了太阳花学运后的“天然独”世代，已明确展示对将台湾的未来与“中国统一”连接说“不”的姿态。换言之，是否/如何处理国民党长久以来坚持的“连接中国”的国家论述，并有效地让台湾的年轻世代“有感”，笔者以为将是决定国民党能否在未来东山再起的关键所在。

吴敦义于8月就任党主席之后，是否敢于就国民党“连接中国”的国家论述，在党内展开一场大辩论，而其结果又是否能重新吸引年轻人，不仅考验吴敦义的智慧与能量，更关乎国民党的重生与东山再起。

原载《明报》，2017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