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勒:编辑要敢于成为笨蛋」正文
(吴万伟 译)
像许多抢先报道的记者一样,科学记者花费很多的时间教育他们的编辑本领域的特殊性。总体上说,那些交流不仅说明问题而且最终导致更好的报道。但是有一个地方撞上南墙了。
不是因为编辑太笨,看不懂科学。实际上,正好相反。他们太习惯于认为自己太聪明了,无法面对竟然还有不懂的东西这个事实。因为他们遇到困惑非常不舒服,读者只好对那些让人不容易解释清楚的研究茫然不知所措了。
最近我与同事讨论这个问题,他几个月来以试图向《纽约客》(The New Yorker)编辑说明宇宙论中某个“神秘的黑暗力量”而吃进苦头的故事。他抱怨说“他们一直说他们不明白。”唉,他们当然不明白。谁也不明白,但那正是让人感兴趣的地方所在。
在科学中,感到困惑对进步非常重要。如果不愿意感到困惑,实际上就可能让创造性窒息。一个数学家曾经对我说他认为这就是为什么年轻的数学家往往做出重大发现。他说,数学很难,即使对最聪明的人来说也如此。数学家或许花费几个小时试图解方程,在整个过程中,他们常常觉得自己笨蛋无能。然而有一天,这些年轻的数学家成名了,成了大教授,拥有了秘书和办公室。他们就不想感受笨蛋愚蠢的滋味,因而就不再做伟大的数学研究了。
在某种意义上,你不能因为退缩指责科学家或者编辑。在黑暗中摸索可能是危险的。正如一个宇宙学家所说“从本质上说,知识的边界同时也是无知的边界”,“许多拜访过这些边界的人碰得头破血流。”同样的原因,科学文献的读者好像不在乎一点困惑,给人新鲜感的,即使当主题非常困难,或者反直观的,比如十维空间,或者4亿8千万年前爬出海的一英尺长的“昆虫”化石。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科学家都有这样的经历,读者来找他说“啊,太美妙了,我虽然不明白,但是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读者往往寻找他们可以进一步阅读的书籍,或者甚至原始文献。
但是,编辑好像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困难。如果他们不明白什么东西,他们往往认为这可能是错的,要么这东西根本就不值得写,要么是作者没有说清楚,(当然,这是可能的),要么是科学家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在有些情况下确实如此)。为什么产生这个区别呢?我的理论是报纸和重要学术期刊的编辑都不是一般人。他们可都是有头有脸,往往习惯于成为谈话中的最聪明的人。因此科学让他们坐立不安。因为他们受不了成为笨蛋的感觉,科学就只好倒霉了。
那么是科学的什么东西让他们坐立不安呢?当然是明白的事实,难于明白还没有被弄清楚的东西。在科学里理解弄清楚的东西同样非常困难。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已经被探讨了将近一个世纪了,但是对即便内行人在有些方面仍然是感到困惑的。我们知道他们是正确的,因为它们已经被一再证明是正确的。但是它们仍然有问题。
另一方面,为什么会这样?人类努力要繁衍,要吃饭,要避免被吃掉。我们已经了解原子的构造,宇宙让人难以置信的诞生后每毫微秒的运行。但是宇宙不在乎我们能否相信,它不使用我们的语言,所以没有理由非得让我们明白不可。
难怪科学是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
事实上,这是相信智慧设计的人有道理的地方。复杂的生命形式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通过随意的变异和自然选择一点点微小的增加太不可思议了。我们的祖先是细菌,我们的亲属竟然是鱼。
但是我们知道这是事实,因为我们有太多的证据:化石记录,DNA,形态学,胚胎学等等。(我们在鼻子尖下面就看到演化的过程。不然的话,我们就不用担心禽流感了)但是假装演化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确实给读者帮倒忙。(往往造成记者根本就不提支持该观点的证据)
科学在很多方面让我们更加困惑不解。比如,科学的很大一部分是讨论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我曾经费了好大的劲向编辑解释空间时间曲线的存在(爱因斯坦的被一再证明的对于地球引力的解释)。因为她说“根本看不见呀”。实际上你可以看见,比如通过像照相机镜头一样的地球引力“透镜”折射光线。
科学在本质上也是不确定的。让科学更强大的东西是这些不确定性明显在那儿,被挑出来,被量化。
不仅知道科学家知道的东西,而且也知道他们意识到不明白的地方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习惯于报道政治和体育的编辑所不熟悉的概念。
还有一个事实,那就是数据在某种程度上总是模糊不清的。把肿瘤病毒或者超导体的行为变成文字需要许多的解释工作,即使对于科学家也如此。而且可能有不止一个正确的答案。或者现在还不能用老百姓都能明白的语言来解释某个手头的话题。
因为这些原因,好的科学记者明白如果他们不是处理让他们感到困惑的话题,他们可能就没有做自己的工作。
最好的编辑都明白这些。至于剩下的人,或许搞笑明星古怪奥尔(Weird Al)说的最好,有时候你要“敢于成为笨蛋。”
译自:“Why editors must dare to be dumb” By K.C. Cole
http://www.cjr.org/issues/2006/4/cole.asp
作者简介:科勒(K.C. Cole)曾任《洛杉矶时报》科学编辑,在南加州大学讲授科学新闻学。最新著作是《对物质的思考:与宇宙对话》(Mind Over Matter: Conversations with the Cosm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