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银禄:我见到的江青三次流眼泪」正文
江青是一个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人,但她同时又好哭,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她经常以哭作为一种手段,以实现和达到她这样或那样的目的。但我在她身边工作的几年里,有三次看到她真诚地伤心流眼泪。
一、为程砚秋流泪
1968年11月份的一个晚上,北风嗖嗖地吹摇着无叶的柳枝,天空中飘撒着零星雪花。江青吃过晚饭,叫我打电话给姚文元,“文元同志,一会儿,江青同志到17号楼去看电影,如果你有时间,想看的话,江青同志请你跟她一块看,如果没有时间,不想看的话,也不要勉强。”
姚文元问:“江青同志今天晚上看什么片子?”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你们一起定吧。”我回答。
这天晚上刮着小北风,下着小雪,气温比较低。大约九时左右,江青坐着她的大红旗轿车先于姚文元到达17号楼礼堂,警卫员帮助她脱掉大衣,摘掉帽子,解掉大围脖儿,挂在衣架上,她坐在专为她布置的沙发上,护士过去把她的两条腿搭放在沙发前的软脚垫上,把一条毛巾被从她的胸部盖到脚部。
江青刚刚坐定,姚文元就进了礼堂,疾步走到他习惯坐的座位上。按座次排位,姚文元与江青中间还空着一个座位。江青指着那个空位说:“今天晚上,伯达、康老、春桥同志都不来了,文元同志过来坐,坐近点好说话。”姚文元在江青面前是一个非常听话的人,听江青一说,马上起身挪了一个座位,挨着江青坐下。
江青问:“文元同志,你想看什么呀?”
姚文元礼貌地说:“江青同志想看什么我就看什么,我随你。”
江青就不客气地说:“我想看程砚秋唱的《荒山泪》,你看好不好?”
姚文元说:“好好好,就看《荒山泪》。”并回头对江青的警卫员说:“大周,今天晚上看《荒山泪》。”
在江青与姚文元商量看什么电影的时候,服务人员端上了热茶水,拿来了热毛巾。
两位放映员李云峰、康玉和,技术娴熟,工作细致,不怕麻烦,他们把江青经常看的影片码放得井井有条,说要看哪一部,马上就能取出来,上机,开始放映。老李、小康听到说“看《荒山泪》”几个字,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开始放映了。
一开始,江青与姚文元时不时还说什么话。放映到10分钟左右的时候,江青一言不发了,摇头晃脑地看得津津有味。当放到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毛巾,开始擦眼泪。
聪明又不解的姚文元,探过头去对江青说:“你如果看这部片子不愉快,就换一部别的片子看看吧。太伤心了,对你的身体不利。”
江青听到姚文元关心的话以后,连脑袋都没有转动一下,就说:“不要紧,我要看,看完它。”
室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室内看电影的主人的热情越来越高,越来越入戏、入情、入景了,江青的眼泪流个不停,用过的毛巾扔了一堆。
电影放完了,电灯亮了,江青不从座位上站起来,竟然哭出了声音,当然,哭声不是很大。可是,在最后一排坐的两三个工作人员都能听得到。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因为大家从来没看到过江青这种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吓得走出礼堂。我和大周、护士走上前去询问、安慰:“江青同志,怎么啦?不要因为看这部电影而伤心,这样对你的身体是很不利的。”
护士说:“江青同志出汗了没有?如果出汗了,咱们去换换衬衣好吗?”
我们一再劝说,她既不说话,也不停止流眼泪。
姚文元对我们说:“江青同志今晚累了,你们送她回去休息吧。”
这时,江青擦干眼泪,停止哭泣,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去看看程砚秋的夫人果素英。”
我问江青:“你想什么时候去看?”
她站起来说;“现在就去,马上就走。”
我劝她说:“现在就走不行啊,我们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天又这样晚了,天气又不好,刮着风,下着小雪。等我们了解到她的准确地址,再去也不晚,请你改一个时间吧。”
江青说:“我下决心决定了的事不能改,今晚非去不可,你去了解一下程夫人的家庭地址,马上走,今晚不去看她,我就睡不着觉,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吗?快去打听,我等你们一会儿。”
北京城这样大,又是夜深了,找一个从来没有去的家庭地址谈何容易。
江青执意要去,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有意提示姚文元,请他劝劝或许有点作用:“文元同志,你看今晚这么晚了,天气不好,江青同志的身体又不太好,今晚还叫江青同志去吗?”
姚文元听懂了我的意思,就含笑对江青说:“小杨讲得有一定道理,要不就改一个时间,今天这样晚了,夜间找人不方便。”
江青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说:“今天晚上谁说也不行,我非去不可了。”她指了指姚文元,说:“今天晚上,你也和我一起去,你们不要再说什么了。”
我想,我们的确不能再说什么了,如果再说什么,就要倒霉了。于是,我对她说:“江青同志,你既然下了决心要去看望程砚秋的夫人,我马上去了解一下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搞清楚了,我们就出发,请你稍稍在这里等一等。”
江青一挥手,说:“去吧,快去了解,越快越好。”
我就在17号楼给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吴德的秘书打通了电话,请他叫北京市公安局查一查程砚秋家的住址,马上告诉我,越快越好。
那个时候的机要秘书保密观念特别强,知道的绝对不说,不知道的绝对不问。所以他没有问我查程家的地址干什么。就立即通知了公安局查找。他们的办事效率还真高,只用了15分钟的时间就查到了程夫人的家庭地址,并及时通知我了。
这时,已经到了深夜11时50分左右了,我报告江青程家的街道门牌号码以后,她说:“我马上去。”
我说:“现在时间已经进入深夜,你的随车跟在你坐的车的后边,我把吉普车开过来,我在你前边带路,查找程家的门牌,如果叫随车上的同志找,会影响你的安全。”
江青说:“你说得对,快去开你的车来。”
午夜12时,我们从钓鱼台出发。因为是冬夜,又到了零时时分,天刮风、下雪,那时,人们也没有夜生活的习惯和条件,所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我们顺利地找到了那条要去的街道,但是门牌就难找了。那时的社会治安不是很好,我们叫老百姓的门问路,他们有的不答话,有的答话却不敢开门。我敲一家的门,里边答话了:“你们敲门有什么事?”我说:“老乡,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想打听一下,程砚秋的家离你家有多远?是在路北还是在路南?”
门里一个老大爷说:“什么,解放军?冒充军人的多啦,程砚秋是一位名人,天这样晚了,你们现在找他家干什么?”
这位老乡可能还认为我们是要抄程砚秋的家呢。怎么叫也不开门。江青的车在马路上停着。我真的有些心急火燎的,就对门里说:“老乡,我们不是坏人,是八三四一部队的,有一位领导干部很惦记程砚秋的夫人,想去看看她,快点告诉我们吧,求你了。”
当时八三四一部队是中央派到六厂二校支左的部队,经常在报刊上介绍八三四一部队的支左经验,所以,这个部队的代号是家喻户晓的。门里边的老人听到是八三四一部队的人问路,立刻把紧闭的门打开了。那位老人带有歉意地说:“你们早一点说是八三四一部队的,我早就打开门了,我们知道你们是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部队,我们不会怀疑你们。我告诉你们,程砚秋家在路北,从这里往西走,再过五六个门,就是程家,你们去吧。”
我又恳求说:“老大爷,天这么黑,我们又没有来得及带手电,还是不好找,帮人帮到底嘛。请你上我的车,带一段路怎么样?”老人爽快地说:“行行。”我给他打开车门,他很快地上了车。走了大约有60米左右的距离,老人就说:“停车,程家就是这个门,”
我下车报告江青:“程砚秋的夫人就住在这个院里,进去吧。”随车人员叫开程家的门,江青、姚文元等随行人员除留下两个看车都进院了。
我对老人说:“老大爷,谢谢你给我们带路,我开车把你送回去吧。”
老人客气地说:“不用谢,也不用送,我自己走回去,就几步路,没有事儿。”他贴近我的耳朵小声问:“中间那位女同志是江青同志吧?那位胖胖的,个儿不高的,是姚文元同志吧?”
我心想:“这老人,好眼力,天这么黑还能看出人的轮廓和大概模样。”为了保密,我说:“老大爷,不是的,你看错了。”
说完,老人就走了。
我到程夫人屋里,在灯光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程砚秋家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院内整理得很干净。北房是正房,一进门是一间客厅,北墙根有三个旧式木制沙发,一大两小,一个长茶几也是旧式木制,西墙根摆放着一个长条案,上边有两个大花瓶,花瓶内各插一个鸡毛掸子,东墙根有一张八仙桌,一边一把太师椅,桌子上没有摆放什么,看样子是吃饭用的,这些都是红木家具,古色古香的,三面墙上挂着一些条幅和国画,没有注意看是不是名家字画。小客厅布置得很雅致、温馨。
我们是把程砚秋的夫人从梦乡中叫起来的,看到红极一时的江青和姚文元到了她们家,程夫人特别高兴,紧紧握着江青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坐下后,还是江青先开口,非常亲切地问道:“你的身体好吗?”
程夫人说:“还可以,大晚上的,外边又刮着风,天气这么寒冷,江青同志还到我家来,不敢当呀,实在过意不去。”
江青的突然到来,程夫人一时还搞不明白来意。看来老人的心情又紧张又激动,手忙脚乱地泡茶倒水,很不自然。
这时,江青已经看出程夫人精神紧张,就解释说:“你不要忙乎了,今天晚上,我和文元同志主要是来看望你的,请你坐在我身边来,我想跟你说说话,一不要客气,二不要紧张,平平静静地拉拉家常好吗?”
程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直点头。
江青问:“你的生活怎么样?有什么困难?生活来源是什么?”
程夫人说:“我的生活还过得去,没有什么困难,生活来源主要是靠程老先生存款的利息,虽然不高,还够吃饭的。请江青同志放心。谢谢江青同志对我们的关心。”
江青又问:“程砚秋同志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金银珠宝手饰之类值钱的东西吗?”
“有一点,被红卫兵抄家时抄走了。”程夫人难过地说。
红卫兵抄家,江青是知道的,这种不法行为江青也曾支持过,抄家风是文革中号召破四旧时掀起来的。当然,这和她是有关系的,于是她就把话岔开了。
她说:“今天晚上,我在钓鱼台与姚文元同志一起看了程砚秋同志演的《荒山泪》,他的唱功、做功非常迷人,情感与剧情融为一体了,声情并茂,感动人心,我曾被他精湛的艺术表演和情感所打动,并流下了眼泪。他对一句道白,一个唱腔,每一个动作都是精雕细镂的,他对京剧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是许多艺术家当之无愧的学习榜样,他对中国京剧的继承和发展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成了独特的一派,也就是别树一帜。你有没有保留他的剧照?”
程夫人兴奋地说:“有有,就是剧照没有被红卫兵抄走,我藏在了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能不能拿出来叫我们看看?”江青说。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程夫人起身走进东边的里屋,把几个大影集,从大箱子、小柜子里找出来抱到客厅,摆放在大茶几、条案上,供江青、姚文元翻看。江青按照程砚秋的年龄从小看到老,一本一张都没有放过。一边看,嘴里还不停地夸奖:“好哇,影集很精致,剧照更精致,这可是宝贝呀,这是给后人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可以进入中国艺术博物馆的,精心珍藏起来,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这种博物馆。”她拉着程夫人的手说:“还是由你保存吧,你是最有资格保存他的珍品的。”
江青看完剧照以后,对程夫人说:“今天晚上我觉得又悲又喜,悲的是,我看《荒山泪》的时候,由于剧情的发展和程砚秋的表演艺术,使得我流了眼泪,同时,也为程砚秋同志这样优秀的艺术家离开了他喜爱的舞台,离开这个世界而难过。”江青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接着说:“高兴的是,今晚看到你的身体还健康,精神也不错,又看到了程砚秋同志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各个不同时期的剧照,好像他还活跃在舞台上。”
临走的时候,江青对程夫人说:“请你保重身体,为程砚秋同志好好活着,祝你健康长寿。”
程夫人把江青、姚文元送到车上,并说:“请江青同志保重,请你为我给毛主席带好,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江青为何对程砚秋如此喜欢呢?据说程砚秋认为江青是一个“知音”。我看到章诒和回忆程砚秋的文章说:“1956年11月,程砚秋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团成员出访苏联、捷克、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等国。……两个月后,即1957年1月,代表团回国再次途经莫斯科。1957年1月18日这一天,在莫斯科养病的毛泽东夫人要约见程砚秋。结果,他从1点到5点多,始终没有见到江青的影儿。翌日上午10时,他和彭真夫人一起看望了毛夫人。江青对程砚秋说:‘你的表演有三绝,一唱二作三水袖。’接着,又讲了许多戏剧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