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奉孝:文革中我所经历的一则笑话

作者:发布日期:2009-02-05

「陈奉孝:文革中我所经历的一则笑话」正文

从天益社区中看了文革中一系列笑话,很有意思。文革期间我也亲身经历了一个笑话,写出来供大家一笑。

上世纪68年我正在黑龙江北安县(现在叫北安市)长水河劳改农场三分场劳改。68年全国都在轰轰烈烈地学习毛主席著作,早请示,晚汇报,三顿饭前要先背诵毛主席语录,大跳忠字舞,劳改队也不例外,搞的有过之无不及。不仅要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而且还增加了两项内容:背不过语录不给饭吃,晚上睡觉前还要向毛主席请罪,全国搞的比基督徒对上帝的崇拜还要神圣。我所在的一中队本来是个现反队(即现行反革命队),但却安排进了一些流氓盗窃刑事犯,目的当然是利用刑事犯监视政治犯,这是中国劳改队一贯的作法。这帮家伙流氓恶习不改,晚上睡觉时有两对搞鸡奸的家伙被执夜班的逮住了。监舍里晚上是不允许关灯,而且有专人查看。于是天不亮就让这四个家伙到院子里冒着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跑步,晚上收工回来,吃过晚饭让这四个家伙弯腰撅屁股站在地下开他们的批斗会。先让这四个家伙自己检查犯罪根源,然后让全监舍犯人发言批判。这四个家伙检查时都说是中了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毒,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里说,这种不要脸的事也扯到刘少奇身上,刘少奇也够倒霉的了。这也难怪,那时凡是犯了“错误”的人,不论是社会上的人还是在押的人,在写检查时,几乎无一不把刘少奇挂上。开这样的批斗会我从来不发言,平时跟这帮家伙连一句话也没有。可主持批斗会的王管教,点名要我发言。没有办法,我心里正有气,也没加考虑就说:“你们这帮家伙不从自己的流氓本质检查,说什么中了刘少奇的毒,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刘少奇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罪该万死,但刘少奇让你们去卖屁股操屁股来?(我也学会了说粗话)刘少奇本来鼻子就大,要知道有你们这样的孝子贤孙,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我这一发言引的满屋子哄堂大笑。这下坏了,被王管教抓住了。他一拍桌子说:“你们笑什么!陈奉孝他这是批判这四个家伙吗?他这是借机放毒!是想借机替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翻案!他才真正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这下可好,这四个家伙的批斗会不开了,把我拖到地上绑起来,开起我的批斗会来了。这四个家伙解脱了,为了表现他们的“觉悟提高了”,首先上来对我拳打脚踢,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说老实话,虽然刘少奇被打倒了(那时还不知道刘已被迫害致死了)但我对刘少奇并无什么好感,特别是对他写的那本《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中要党员做党的驯服工具,我就特别反感,怎么能把人当工具呢?刘还提出共产党员要学会吃小亏赚大便宜,这不是叫党员去做投机分子吗?再说毛泽东今天所以能无法无天,任意妄为,不就是刘少奇首先把毛捧上了天?刘岂不是始作俑者!而今天我竟然成了刘少奇的孝子贤孙,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呀。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这种荒唐的事时时刻刻都会发生,现在讲给年轻人听,他们肯定会觉得不可思意,甚至不相信。

王管教这家伙没有什么文化,对知识分子特别仇恨,他总认为犯人中的知识分子看不起他。平时他有一个口头禅:“你们别把我当作二百五,你们如果把我当作二百五,我就把你们当作二百八,多三十就够你们喝一壶的!”他整天盯着我,把我看作眼中钉,可我那时表现的非常老实,除了干活吃饭,平时很少说话。因为我知道社会上那么多老干部和有名望的知识分子都被打倒甚至被活活整死,社会上武斗成风,现在要整死一个犯人那不跟捻死一个蚂蚁一样!但现在他无缘无故整我,我也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算了。我也要想办法报复他一下。

刚进来的一个叫巫春光的现反,带进来一本英文本的毛主席语录,我就借来对照着看,清监时被王管教没收了。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陈奉孝!你为什么看帝修反的书?”在他看来,有外国字的书就是帝修反的书。我说:“报告王管教!你这么说可是犯大错误的!这是对外发行的毛主席语录,你怎么说是帝修反的书呢?”他一听也吓了一跳。要知道那时候谁要是说一句对毛著作不敬的话是会被判刑甚至杀头的。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对我说:“怎么!你还想威胁政府干部?别忘了你的小名叫劳改犯!”不过他可能也觉得他说这句话的严重性,没有敢马上收拾我。事也凑巧,第二天总场的军管会主任金参谋来三分场了解犯人评选学毛选积极分子的情况(那时全国各行各业都在评选学毛选积极分子),我上去对金参谋讲:“报告金参谋!王管教不让我学习毛主席语录。”金参谋一听就变了脸。他很严肃地问我:“怎么回事?你详细讲讲!”要知道,那时不论是谁,要是反对别人学毛选或毛语录,那可是不得了的罪行!我说:“我借了别人一本英文本的毛主席语录看,被王管教没收了。”金参谋说:“原来是这样。你没有中外本的毛主席语录吗?”我说:“我有,我只是拿来对照着看。”金参谋说:“你回去吧,我让王管教还你就是。”晚上王管教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陈奉孝!你胆子不小啊!敢到金参谋那里告我!”我说:“报告王管教!那本语录本是我借别人的,你没收了,我怎么还人家呢?你说那本语录本是帝修反的书那句话,我并没有对金参谋说。”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把语录本还给了我。我为什么没把“帝修反的书”这句要命的话向金参谋讲?因为我知道一旦把这句话告诉了金参谋,他肯定要问王管教,姓王的肯定不会承认,那我就成了诬告政府干部了。再说如果姓王的承认了,非被判刑不可。这个中队还有其他干部,特别是还有个潘管教,他能放过我吗?非找茬整死我不可。我头脑是清醒的。不过从那以后,姓王的也没敢轻易找我的麻烦,我也加了一百二十分小心。

陈奉孝

二00九年二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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